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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香嫂子经营娼馆本就不成,又爱处姘头,叫一些老派官人不喜欢,后来就不来了。渐渐的,娼馆就败了,香嫂子只能将娼馆和一些养女的身契兑给别人,自己拿了一笔钱回家坐吃山空。”
“按说这个时候该收心过日子了罢,她却不是,回头依旧倒贴着两三个姘头,直到穷困潦倒...这些年风流,香嫂子也曾生下几个孩子,之前都是男孩儿,但姘头们不认,香嫂子有钱时还能自己养活,没钱时就只能卖去做小阉奴了。只翠姐这个最小的孩子,是个女孩儿,一直养在身边。”
“她如今实在过不下去,便想着卖了翠姐。”
贱籍女子卖做养女,钱不算少,当然,具体的还要看‘品质’。翠姐的问题就是,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已经看的出眉眼了,没得说,她生的非常像翠姐。对于花月阁这样的高级娼馆来说,她这样的养女是不会要的。
娼馆在养女身上花钱,可不是一笔买人的钱就够了,后续的投资才是大头!这些女孩子得吃好的穿好的,学习才艺仪态、接人待物,等到长大一些能挂牌接客了,娼馆还要给她们准备衣服首饰,动用人脉捧人——养女因为挣的钱大部分都属于娼馆,所以投入上娼馆比较舍得。
买下翠姐这个女孩子,花不了多少钱,但一旦买下了,真要在她身上投资吗?感觉上怎么投资都是赔本的,投的越多、亏的越多。因为这个原因,花妈妈才始终不可能买下翠姐的。
娼馆寻摸到养女很难没错,但她们也是有基本要求的,至少要平头整脸罢...而这,反过来也让娼馆更难找到合适的养女。
红妃想着刚刚看到的那个妇人,远远看只看得到她戴着头巾,近些倒是能看到她的一头长发已经剪掉了,想来是卖了给人做假发了吧。感觉非常可怜,但又有一种哀其不争之感。
这样的事,在贱籍女子中其实很多——‘这样的事’,指的并不是处姘头倒贴钱,然后老了穷困潦倒。而是指境遇令人唏嘘的情况,这里可以说香嫂子是自找的,可话说回来,她好好做个精明鸨母,难道是就是好的吗?
世道如此,似乎这些贱籍女子怎样都是不好的。
红妃回到撷芳园,有客人早就来了,是吴菖和周环。吴菖和周环是早就认识的,但不熟,还是因为揭花榜之后,周环通过一些熟客踏进了红妃的门,两人才熟悉起来。因为有红妃这个连结点,两人很快发现自己与对方是真正的志趣相投,一时之间结为莫逆。
红妃来的时候,两人正在吃饭,是钱总管让小阉奴来伺候的。
按理来说,客人约了今日早早见面的,娘子却将客人撂了,在外迟迟才归,这得挨教训。但在当红的女乐、雅妓,却不是那么回事儿,她们的日程排的非常满。这种情况下,客人等一等她们倒是常事了。
不过,客人到底是客人,不可能干撂着他们。这种时候,往往有辅助她们的其他娘子先招呼着,再不然也是官伎馆的总管派下人安置,这次就属于这种情况。
“娘子用了饭没?”周环正舀着羹汤,见红妃和严月娇走进来,便站起身问道。
“在花月阁花妈妈家吃了。”红妃走进来,此时有阉奴端来盛着清水的铜盆,绞了手巾擦脸擦手。也就是红妃了,一般娘子真不敢见客时擦脸...脸上厚厚的妆面,怎么擦?红妃是不愿意用外面的胭脂妆粉,这才根本没有化妆。
当然,她平常如果是在家待客,也是常常薄妆,或者干脆只涂一点儿唇脂的。
说过这话,红妃就进入内室换了一身更家常的衣裳才出来。她原来穿着昨日赴宴时穿的衣裳,光辉闪耀是够光辉闪耀了,却不够舒适。而且昨日穿了的衣裳,今日接着穿,总觉得心里过不去。
等红妃再出来,才与周环和吴菖道:“原来是前些日子花月阁做四仙会,奴照着惯例去撑了场面。花妈妈忒客气,说要谢奴,这几日好容易没那么忙了,便巴巴写了请帖。能说什么呢,原来就是多有相交的,还有月娇的情面,再者人家这样用心,总不能不去。”
“昨夜宴后,本来该回馆的,却是去了花妈妈那里。又因后头太迟了,再回来歇息,不知道要耽误到何时,便干脆歇在了花妈妈家。”
“这个花妈妈平日里觉得是一等一周到的人,鸨母中她算是为人不错的。”吴菖在旁说这话:“只是这一回,却觉得她这周到也不是那么好了——当然,她也不能不额外奉承红妃你,谁叫你如今正是花神娘子,满京城谁不要捧你?只是多的是人想捧你,还没的路子罢。”
红妃看他,良久不说话。吴菖不知道怎么回事,开始不自在起来:“怎么回事?娘子看我做甚?”
“也没什么。”红妃手支着下巴,和周环一起相视一笑:“只是觉得好像有人在说怪话。”
周环这时也喝完羹汤了,结果秦娘姨递过来漱口的茶,漱口之后又有绞干的手巾分别擦手擦嘴。他跟着红妃说:“何止是说怪话,分明还很酸呢。”
吴菖一时之间有些不好意思起来,正好此时他也吃的差不多了,便借着漱口、擦嘴的功夫,避过了这个话题。等到稍后秦娘姨和阉奴收拾饭桌,他们转到了厅中,听严月娇弹琵琶,他这才找到别的话题,三人一起说到了最近京中一些新闻。
严月娇那边弹了有两三曲了,便下来休息。红妃便拿了二胡要替他,吴菖却拦住了,道:“娘子歇歇罢,这些日子不知道跳了多少无,拉了多少琴,唱了多少曲。咱们说说话,倒是比那些强。”
红妃放下二胡,转头让秦娘姨取了煎茶的器具,然后才道:“这话实在难得,如今谁不知道师红妃才艺过人,可是于接人待物上却是平平?特别是说起话来,最不会与人留余地了。”
人红是非多,红妃如今红的无以复加,是非自然也前所未有地多了起来。她在接人待物上的短板,之前就不是什么秘密,大家也曾说过,但都没有如今这样传的人尽皆知,也没有如今这样如此被放大。
“不相干的人知道什么?”吴菖不以为意,甚至还有些嗤之以鼻:“那等人只知道行院里头曲意奉承、八面玲珑的女子是会说话,哪里晓得娘子虽不会那些,却又一般娘子没有的见识?与娘子说话,要说些平常行院里不常说的才是。”
“这话说的太古怪了。”红妃忍不住笑了起来:“来行院里行走,本就说的是行院里常说的啊。”
正说话呢,煎茶的器具也送来了。红妃便又洗了手,袖子挽了两道,露出雪白的腕子,准备烹茶与众人:“既然不用拉琴了,便点两杯茶与你们喝,算是款待你们了。”
“娘子喜爱翡翠啊?”吴菖注意到红妃手腕上有一只翡翠镯子,仿佛是一汪碧水一样,衬得红妃手腕格外优美细腻。当下翡翠并不受人重视,原不是后世风光的样子...事实上,翡翠走红确实很晚,在原本的历史上,直到明朝,顶级的翡翠也比不得同等级的其他玉石。
也是因为这个,吴菖才格外注意到红妃的翡翠镯子,在他的印象中,红妃好像常用翡翠饰物。特别是这个镯子,就是他也瞧过好几回了。要知道女乐换首饰虽没有换衣服那样频繁,可也少有这样频繁使用某样饰物的。
这也是当红女乐、雅妓们开销的一个大头,饰物这种东西,虽不像衣服那样不经用。但也要讲究一个‘流行’,每年都有新花样出来,你总戴个老样子算是怎么回事呢?所以她们的首饰也是时时换新的。
然而,女乐、雅妓们淘汰的饰品,又不能送到外头卖掉。卖首饰可是很不体面的,于她们的名声有损。其中一些金银饰物还好一些,融化之后可以再打造别的饰物,小颗的宝石珍珠也好好,拆了之后也可以另作他用。唯独一些玉器,最麻烦了,很难改用。
那等淘汰了的款式,又或者戴的次数多了,就是单纯想换新了的玉器,就会被收起来落灰...将来给人送礼时或许才能用到,这还得是那些‘经典款’,不然款式陈旧的玩意儿送出去了还让人说嘴呢。
“是。”红妃没有否认自己喜欢翡翠。这主要是她上辈子时,翡翠已经为国人所重了,而喜好这种东西是受环境影响的。反正从她的角度来说,翡翠确实不错,不比其他玉石差。如今好翡翠又便宜,又易得,她乐于戴翡翠首饰。
当然,这也是她如今已经为世人所重的关系。这种情况下,她用翡翠,只会被人认为是品味不同于流俗,有自己的态度。若不是这样,她一个普通新人女乐,多戴几个翡翠首饰,还要被人以为是手头不宽裕,显得穷了。:,,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