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长贵冲进来,听到小公主这么说,气得直抹泪,跺脚“日前御医便说,娘娘已有日暮之势没多少寿数。这都呕了多少血了,还活什么呀活!”
椿看向小公主,突然有些恨她。
可她懂什么呢?不过是个宠惯的孩子。只想到主家之前那些话,终于有些明白了,为什么说对不起长公主。那时候她就打定了主意,还真的就是在等长公主回来的。要死在她面前的。
让长公主看着自己如母亲一样的人自刎,她该多么难过。主家那时想想,便是舍不得。
可长公主比徐鳞心软,有这一着,周家与田家必然是能得平安的。才便硬起了这个心肠。
椿含泪向长公主跪下,只磕头“娘娘早先便说,阿丑是不能活的。但其家人无辜。这件事又因娘娘而起,娘娘实在有愧。只以为自己自长成从未在长辈膝前尽什么孝道,却给家里惹来了灭族之祸,是为不孝,有负于家人。求公主,看在与娘娘的母女之情,就当是全了周家对娘娘的养育之恩。放周家与田家一条生路。”
长公主怔怔跪坐在血泊之中,呆呆看着那张浸血的容颜,光看样貌,外人恐怕以为两个人会是姐妹。可幼时,看到这张脸,自己便能心安了,听到母母说话的声音,就不害怕了。她被这个人、这双手牵着,一路上,从一开始的磕磕绊绊,到后来松开来健步如飞——她学会了骑马,还会爬树,有了自己的家臣,谋划起更壮阔的未来。她未来想怎么样,先时都说给母母听,母母坐在这案后听得再喜欢也没有,还问这问那里。她想着,以后要带母母去自己的治地养老,将来也带母母出海,去海外诸国,见识那里的风光。
可这些母母都看不到了。
来都城时,她一路在想,底母母是向着自己,还是向着周家人呢?以死相逼的话,太让自己伤心了。
现在想来,也是可笑。大概于母母而言,阿丑杀了阿弟,便如左手砍了右手一般心疼,却还要收拾残局。即舍不下这边,又放不下那边。
长公主仰面向天,只想着,自己还以为有两全齐美的法子,却原来是并没有的。
她这样坐了良久,好一会儿才伸手扶住椿“姑姑起来吧。”
又叫了宫人来,与自己一道收整,亲手帮齐田擦洗,换上干净的大衣裳。时不时停下来,会想到过去的时候,自己不听话总觉得自己又香又美,不须得沐浴,便是身上的泥搓下来,也是甜的,是母母强按着她在浴池里。
她看看身边的椿,想说,母母不必死的,她好好跟我说,我也答应的呀,为什么要死呢。
可她说不出来。自己真的会答应吗?大概还是会同阿舅一样,背着母母把这件事情办了。想来,以母母的智慧,也是深谙其道理。
一时,又恨起来。
母母明明该最喜欢自己的。凭什么要为那个阿丑送命?他算什么东西!
人都收整完,呆呆坐了好一会儿,长公主便拿起塌边齐田用来逢刎的剑,大步向外去。刚出去,就见到才得到消息的徐鳞,她拦住迎面而来的徐鳞问“周家人到哪里了。阿舅杀了他们吗?”
徐鳞一把推开她,往内殿去。一直到了塌前,才停下来。
床上的人盛妆而卧,打扮得华贵艳丽,仿佛随时会醒来一般。
他伸手,小心翼翼碰了碰敷了脂粉的脸颊,是冰的。
她死了。
齐田在世时,他自以为对她如何半点也不曾露出来。现在自然也是。没甚么悲意,只茫茫然向外走了几步,遇到长贵来说“娘娘最舍不得便是家人。”
这便是来说情的人。徐鳞少有地笑了起来“那她家人可有舍不得她呢?阿丑若真是心里有她这个阿姐,便不会拿家人冒险去抢她根本不要的东西。若她母亲心里有她,便会厉害管教!”如今她一死,可真好啊。他笑一笑,眼泪都要笑出来。这下自己担忧的事便成了真的,就好像头上的铡刀终于落了下来,竟轻松起来。
现在便是有什么,也不怕她知道难过。
什么人死有在天之灵,这些总归他是不信的。
人死了,就是死了,什么也没了。就像他家里那么多叔伯,死了便化成灰,不见踪影,世上的人是好是坏,也再不与这些人相关。世间的人是死是活度多少苦难,再牵不动他们的心弦。不然怎么没有一个来帮自己呢。
所以,她死,也就是死了。没有了,与这世间再没有半点关系了。
长贵被徐鳞问得愣住。回过神徐鳞人已经走了。
长贵追出去,便看到徐鳞与长公主一起往外走。
他跑上去时,徐鳞已经上马向前去了,长贵不知道内殿的情景,扑过去抱住长公主的腿,只说“那阿丑,他不知道啊!他不知道娘娘不要这些呀。您与徐大人日夜见得到娘娘,知道她所想所愿,识其心志,可阿丑见不到。他有亲认不得,看着娘娘,只觉得娘娘孤苦无依。娘娘又偏是先皇杀的,他眼里娘娘跟皇家是有仇的。再说他陪娘娘去那偏洲一趟,是为什么?娘娘是拼死要谋个名号。可这里头您知道娘娘一搏是为陛下去的,他知道吗?他自幼,是受娘娘照应,跟前跟后,田氏又是那样性子,教导他都只说要对阿姐好,要对得起阿姐……”
长贵越说越急。只想着决不能松手,死死抱住脚不放。还是被长公主的亲兵来扯开的。
他这么大年纪的人,也顾不得体面不体面,娘娘都死了,他也没本事做甚么别的,只被压在那里起不来。挣扎得在灰地上翻腾,像被人抓住的鱼不肯赴死,扑腾求生似的。
长公主马都跑了老远,回头看,那个有点胖的影子还在那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