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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 王----外来意识形态的中国化 (第5/6页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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至于把毗沙门附会到大梵天王上,一方面,可能是传抄或是传唱过程中乱入,另一方面,也可以视为佛教传说的进一步中国化。

二十八天的结构对佛教理论来说很重要,可毕竟,对中国老百姓来说,头顶只有一个天,天有二日就要乱了,要有二十几个出来……这日子还过不过了?

三维结构的天被压缩到两维上,一方面是实现了扁平化管理,淡化了低层四天王天和最高层间无限的中间环节,另一方面,可该着北天王他运气,在中国本土的天界权力结构中,北方正是至高权力者的所在……两下一合计,这话就说圆了:看看看看,果然天下鸽子一样白,老佛爷那里,也是北极星最大吧!

种种因素复合起来,毗沙门就这样莫名其妙上了位,成了佛家几大“话事人”之一。

不过……月圆乃亏,盛极则衰,既越绝岭,必有下行,在毗沙门天王走向巅峰的时候,黑暗之中,本土众神已在潜动了。

前面有说到,佛教在本土化的过程中,为了吸收信徒,基本上可以说是全无原则,你想要什么,我就是什么,提供了无微不至的服务,比如天王堂,同时还兼着财神和战神的业务,比如观音庙,简直就是现在那些包治不孕不育的专科医院……凡此种种,都非常有效的扩张了业务面,对于它深植中国民间起到了巨大的作用。

但,这里面也有一个问题,这些个神祇的注册没有专利,不会因为你先进入这个市场,就取得天然垄断权,想要把业已取得的利润点保持住,还需要付出巨大的努力。

观世音菩萨,就是佛教比较典型的一个专案,非常成功:直至今日,“求子”这项高利润低风险的业务仍然被其牢牢把持,没有其它任何神祗可以染指,所有人都在作的业务如祈福等,她也始终有着一块稳定的市场份额。至于毗沙门天王,很不幸,他也是一个典型专案……失败的那种典型。

就不算汉化后得到的那些光环,毗沙门天王的身份在佛门中也很不低,四大天王中只他一个有家有口,而且还都很得力:二儿子三儿子都已经独立主持工作,有了自己的堂口,夫人(或者妹妹)也至少是个副部级待遇……不过,这些对于中国的老百姓来说,都没什么意义,真正令他身份高过余侪的,在民间,是因为他兼着财神,在政府,是因为他是保佑打胜仗的军神。

……可惜,中国人或者会相信外来和尚经念的好,也可能会相信外国大夫会治病,却绝对不会觉得洋鬼子的银行可靠过央行。没得选择时也就罢了,但一旦出现了本土财神……毗沙门,便只好面对现实,把其独享了几百年的荣光让度给那些更中国、更本土的名字。

而且,必须承认,道教在争夺这块业务时更打出了非常漂亮的组合拳,派出了多名身份、来历、资格都有所不同的人物共同分割财神市场,高中低端全部吃掉,根本没给毗沙门留下任何混水摸鱼的空间。到了南宋的时候,民间所谓财神,已完全是那位黑脸赵公明,便连能够联想到毗沙门大人的,也很少有了。

(关于财神的来历和分工,这里不再赘述,有兴趣的,请参见《财神》一文。)

最重要的业务失去,很让毗沙门吃了一记闷棍,不过如果只是这样,他倒还可以维持住门面,毕竟,天下州道,皆有由官府维护的天王堂,百姓不待见了,还有官家定期送上的香火,少是少了点,虔诚也是不大虔诚,可总还够一家老小过日子呐。

……可惜,就是这点日子,也快要过不下去了。

如果说百姓们在有的选择时始终更相信央行的话,那对于主要以“大义”名分进行御边战争的军人来说,信拜依靠一个外人,就是更荒诞的事情。这里有两篇文字,我们来比较一下好了。

第一段

“维某年岁次,某甲某月朔某日某将军,某谨以牲牢之奠祭尔。炎帝之後蚩尤之神曰:太古之初,风尚敦素,拓石为弩,弦木为弧。今乃烁金为兵,割革为甲,树旗帜,建鼓鼙,为戈矛,为戟盾。圣人御宇,奄有寰海,四征不庭,服强畏威,伐叛诛暴,制五兵之利,为万国之资。皇帝子育群生,义征不德。戎狄凶狡,蚁聚要荒。今六师戒严,恭行天罚,神之不昧,景福来臻,使鼍鼓增气,熊旌佐威,邑无坚城,野无横阵,如飞霜而卷木,如拔山而压卵,火烈风扫,戎夏大同,允我一人之德,由尔五兵之功。”

第二段

“维某年岁次,某甲某月朔某日某将军,某谨稽首,以明香净水、杨枝油灯、乳粥酥蜜粽奥供养北方大圣毘沙天王之神曰:伏惟作镇北方,护念万物,众生悖逆,肆以诛夷,如来涅盘,委之佛法。是以宝塔在手,金甲被身,威凛商秋,德融湛露。五部神鬼,八方妖精,殊形异状,襟带羽毛;或三面而六手,或一面而四目,瞋颜如蓝,磔发似火,牙崒嵂而出口,爪钩兜而露骨,视雷电,喘云雨,吸风飙,喷霜雹。其叱吒也,豁大海,拔须弥,摧风轮,粉铁围,并随指呼,咸赖驱策。国家钦若,释教护法降魔,万国归心,十方向化。惟彼胡虏,尚敢昏迷,肉食边氓,渔猎亭障,天子出师,问罪要荒,天王宜发大悲之心,轸护念之力,歼彼凶恶,助我甲兵,使刁斗不惊、太白无芒,虽事集於边将,而功归於天王。”

以上两篇文字,都引自《太白阴经》,第一篇是祭蚩尤文,第二篇是祭毗沙门天王文。仔细看一下,我们会发现,至少有这样几个区别。

一是供奉方式,前文是以牲牢为奠,这是典型的本土神礼,虽然有点血腥,却切合于沙场的氛围。后者则是什么净水、油、乳蜜等等,话说,那怕是今天呢,要是打仗前上头的司令作动员讲话时拿出盒润肤霜可着劲向脸上抹……对底下弟兄的士气总不是什么好事对不对?

(顺便说一下,那个什么净水杨枝,正是观音比较典型的特征之一,事实上,隋唐年间,观音信仰尚没有完全成型,后来成熟于明清时期的诸多观音传说,是吸收了多种元素而成,其中,毗沙门的相关传说也是比较重要的一部分,比如前面三藏诗话中天王的表现,到明朝时就完全变了观音的事情。)

(顺便的顺便,前头有说过,毗沙门他一家子还有个吉祥天……作为原始佛教中屈指可数的女神之一,本土佛教把观音女性化的过程中,很自然就吸纳了吉祥天的大量传说与特征,大概因为反正是一家子,所以顺手把毗沙门的事迹也一并纳入观音传说了。)

二是供奉的理由,在前文,是因为蚩尤创制五兵,故奉为兵祖,求其辟佑,在后文,是因为毗沙门被“委之佛法”,所以,还专门指出“国家钦若,释教护法降魔,万国归心,十方向化。惟彼胡虏,尚敢昏迷……”换句话说,有点打“圣战”的意思,你不信我,我就砍你……姑且不说中国自儒家作“天人合一”之论后已无宗教战争的人民基础,最起码,这里面有个大大的隐患,合着,毗沙门这老小子是要“国家钦若”才肯出力的?那要是“国家”不信佛了,或者外边的“胡虏”比咱们更加归心向化,那……他在战场上可到底是保佑谁啊?!

由上边引申下来,咱们也可以发现第三个区别,在蚩尤,是“火烈风扫,戎夏大同”,要以夏变夷,立场非常明确,而在毗沙门,却只是“刁斗不惊、太白无芒”,虽然也算是打胜仗了,可总有点刻意淡化“政治属性”,为战争而战争的意思。

……这样分析下去,咱们还可以分析出很多区别,不过,我在这里只想再强调一个。

对蚩尤表示尊重时,说得是“允我一人之德,由尔五兵之功”,对毗沙门表示尊重时,说得却是“虽事集於边将,而功归於天王”。

虽事集於边将,而功归於天王!

换咱们是边将,提头沥血打完仗下来,就落这么一句,会怎么想,怎么说?

直娘贼的腌囋泼材……这算什么龟孙操的鸟事啊!

可以说,作为由帝皇一时兴起而强行供奉的外国军神,毗沙门从一开始起就缺乏足够的基础,有唐一代也还罢了,到宋朝时,道君皇帝一个接一个出,北方诸族倒是都把佛爷捧得老鼻子高,在这种情况下,毗沙门作为军神的合法性,显然要受到质疑,和必然会被消弱。

特别是从南宋开始,一方面理学大兴,众多外放为官的道学先生们皆以辟佛卫道、扫荡淫祀为已任。一方面对北方异族连连吃亏,导致对外来因素的恐惧和排斥不断放大,天王堂的香火遂渐渐势微。而到了明清时期,随着政权的多次更替,和毗沙门神格的分裂,民间对天王堂的信仰大幅削弱且完全去佛化,地方政权也不复以官帑维护天王堂了。

(至此,我又不由得想要对施、罗两位先生发出赞叹,二先生身处明季,中隔蒙元,去唐、宋已远,但信手写来,一个如此不起眼的细节,却能够妥当熨贴,合乎北宋风物,其细腻、其缜密、其风骨、其自珍自重,足为百代楷模,而再若与今日一干嘴上跑马的所谓“历史大家”相比起来,更令人不得不有“微斯人”之叹了。)

不过,说是荒诞也可以,说是滑稽也可以,累累数百年对毗沙门天王的崇拜,毕竟还是培育出了一批对天王堂执有信仰的民众,尽管他们可能并不知道这个天王名叫“毗沙门”,并不知道他的身份是“北天王”,却依然对其有着信仰,这些人可能不识字,没文化,但,他们的信仰,却也最难动摇。庙堂上的朝秦暮楚、昨是今非,对他们,几乎没有任何的影响。并且,这些沉默而又固执的信念,更会在积累当中产生力量,反作用于庙堂。

(当然,在这样的过程中,也必须有一些有可以为最广大民众所接受和信仰的理念与价值观,只有这样,才能让他们坚持下去。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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