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踏入金碧辉煌的宫殿,赵老太爷立刻恢复了曾为帝师时的持正风范。赵函墨被老太爷抱在怀里,垂着脑袋,阴影下,面色淡淡,烟色眸子里沉寂着无人知的骇浪,但微微翻卷之后归于虚无。
穿过森然宫道,赵老太爷与赵函墨爷孙俩到达了太和殿。
原武帝坐在殿内,竟是和赵尚书悠闲对弈起来。一盘棋走到末尾,赵三少就到了,同来的还有赵老太爷。
这位老太爷可是原武帝之师,实打实的,帝师。在原武帝还是太子之时,赵老太爷是太子太师,后来太子继位为帝,赵老太爷就是太师。赵老太爷除了太师尊衔,还曾任先帝时期和今上初年的户部尚书,并入了内阁,身兼三衔,可谓德高望重,只差官拜丞相了。
当原武帝继位后,赵老太爷当时确有官拜丞相之相,但他自己推辞不受,主动乞休,帝允之。随后就是其子赵璟茗开启辉煌仕途的旅程了。
皇帝对这位老师兼老臣十分尊重,听说是他带着赵三少来了,面色微微一肃,看向赵璟茗,道:“老爷子都来了,朕能把你家这位宝贝如何?”
赵璟茗食指和拇指间夹起一棋,未落下,看一眼皇帝,言道:“陛下,臣输了。”
原武帝看向棋盘,道:“一看你就没用心。还是让朕瞧瞧你们家这位心肝宝贝吧。”
“陛下,家父怕是不知道陛下见三儿是为何事。小儿四岁,怎能一人前来。老爷子带来最合适不过。”
如果是后宫妃嫔要见,自然是家中女眷带来,但皇帝要见,那最好是男主人带来。赵璟茗在此,家中也只有赵老太爷合适了。
原武帝一想,到是这个理,道:“还是快请老师进殿。”
赵老太爷牵着孙儿走进了皇帝所在殿室。
“老臣参见陛下……”赵老太爷行礼。原武帝不等他行完,就亲自走近,虚扶老太爷,道:“太师免礼。许久不见太师,您老人家近来身体可康健?”
“谢陛下关心,老臣自退休闲赋家中后,通体舒畅。近日在家教导孙儿,趣意无穷。”说话间,拉过身边小孙孙,哄道:“墨儿,快见过皇帝陛下。”
赵函墨刚才一直垂着脑袋,因为祖父说面见皇上不可大胆直视天颜。他勉强点了头。其实他一点也不好奇,就是祖父不说,他也不会像一般孩子那样好奇地东张西望,他还嫌眼睛累呢。等到祖父发话后,他勉强抬起了头,但眼睛依然垂着,也不去看面前的龙袍主人,只学着祖父拱了拱手,微微弯了下小身板,语调平板没有起伏地说:“赵函墨见过皇帝陛下。”
原武帝在小孩一进来,就注意到他了。垂着头,垂着眉目,面色不甚愉快的样子,跟在赵太师身边,小步小步走来。脑子里和曾经那个一岁的小孩对上号,只觉得完全没变,还是那么……与众不同。
一个与众不同的人,无论他是什么状态,不同于众的气质总是始终存在。一般人或许看不出来,但是皇帝一双识人慧眼,他能看出一岁的赵函墨的特别,依然能一眼看出四岁的赵函墨完全异于别的同龄孩子。
“赵函墨。”皇帝喃喃自语式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,双眼盯着身量尚不及其腰的小孩儿。小孩儿始终眼睛下垂,一动不动,如老僧入定。这情状可谓稀奇。谁见过这么点大的孩子这种样子的。
皇帝唤他名字,既然只是重复一遍,他也就完全没搭理的意思,仿佛没听见。
原武帝看了看这娃娃,没有立即问话,而是对伺候在侧的太监道:“给赵太师看座。”
“谢陛下厚爱。”赵老太爷坐在靠背椅里,将孙子拉靠在身边,和儿子赵璟茗交换了一个眼神,然后终于问皇帝:“陛下,不知您要见家中小孙墨儿所为何事?”
皇帝陛下坐到殿中龙榻上,他左手边是赵老太爷座椅之位,右边是摆棋盘之地,赵璟茗就侧坐在棋盘一边的位置,和赵老太爷相对。原武帝笑道:“倒没什么大事,不过是听闻老师家的孙子天赋异秉,是一名神童,朕十分好奇,所以想见见,恰好,今日与鹤山说起,便顺势召来一见。”
“原来如此。”赵老太爷点头,看向膝边小孙,严正脸上露出慈爱之色,说道,“老臣这孙子到确有几分灵性,只神童之名,不过大家传言,不足为信,陛下当不得真。”
“是吗,朕看这话未必不可信。朕且问问小函墨,看他学问如何。”原武帝微微笑道。
赵老太爷微微点头,道:“原来陛下这是考校来了。也罢,平常墨儿懒得很,不耐烦老头子的考问。今日就请陛下帮老臣考考他。也好叫臣知道他如今到底学得如何。”
“老师爱孙竟如此,朕记得老师曾经对鹤山与朕甚至是严厉。”
“皇上不闻隔辈亲。”赵老太爷理所当然道。
原武帝轻快而笑,说:“倒是。”
师生寒暄后,原武帝终于对着这次事件的中心人物——赵函墨,发话:“小函墨,来朕这里。”皇帝招了招手。
赵函墨第一次抬起了他的眼,原武帝也是这时才看清这位四岁小娃娃的眼睛。
说实话,他有一瞬间的惊愣。这双眼睛,色泽淡淡,乍见有一丝光亮闪过,再看一片暗淡,无甚光亮。灵气不在这双眼里。然而,这双看起来不绽光彩的眼,似乎潜藏着无尽的神秘。
一个孩子,何能有什么神秘?
神秘往往源于未知但可以想象出许多令人大为惊叹的事物。那才能算神秘。而一个小小的孩子,可以是可爱的,天真的,明澈的,好玩有趣的,甚至觉得神奇的,但绝不可能是神秘的。
原武帝想神秘这种想法大概是他想多了。作为一个皇帝,想事情往往是往深处想,或许很简单的事情,也会深入再深入地分析。所以他此刻对自己的怀疑是有根据的。于是略过此种荒谬的念头,夏戟看着小孩儿,就见他迟迟不挪步,赵老太爷和赵璟茗都盯着他,无声鼓促,但孩子似乎不为所动。
“小墨儿,别怕,过来。”夏戟尽量柔和了面色,让自己显得和蔼可亲起来。
小孩儿眼微微一闪,终于挪动脚步向他走来。
这个皇帝不太讨厌,虽然他的权势完全凌驾于他之上,他对于这种身份低于人的状况依然感到不满,但姑且忍之,赵函墨心中如此想。迈着步子,很有仪态地走了过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