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裴岸南几乎在那场仓库大爆炸中丧命,他在收到道上消息时,本就没打算活着回来,沈张是何等丧心病狂,他太清楚,蒋华东是他眼中钉,像是一颗巨大的带着无数脓水的毒瘤,没放纵一刻,他就会滋长一圈,到最后手术刀都不能割掉的地步,只能玉石俱焚,连着这个患者一起死亡。
沈张不会留他,除非蒋华东拿出一万分诚意来表达他倒戈的意向,但作为一个囚徒,他的余生也不好过,并且裴岸南知道,离开了薛宛的蒋华东,就是一具残破的尸体,他没有了眼神和灵魂,没有了生存的欲/望,沈张要一个这样的废物有什么用。
裴岸南赶到现场,早已是枪声四起,蒋华东只身对峙无数打手,裴岸南猛地在那一霎那想到了曾经南三角的血腥岁月,金爷落败后,黑瓦李的残余将矛头对准了风口浪尖的蒋华东,警方对于裴岸南凭空失踪有了巨大疑问,再这样腹背受敌局势下,蒋华东也是这样一次又一次在最危险关头将他推开,将他保护起来,裴岸南才没有命丧。
他冲过去就知道自己活不了,那么多持枪打手他只能用自己替出蒋华东,保他逃离火海。
裴岸南察觉到了爆破最后一秒钟的特殊鸣响,用了全部力气将蒋华东推上高坝,与此同时他能逃生的几率便所剩无几,生死存亡霎那,他以为蒋华东会朝上狂奔,他还有薛宛需要照顾,而裴岸南这一辈子都不会再有什么结果,云冽是他错失的红颜,林淑培已经离开世间,他还能抱有什么希望,对这阴差阳错的万丈红尘。
他宁可死,死亡何尝不是活不下去人的解脱,活着要饱受煎熬,不如死了一了百了。
他也很想知道,云冽与林淑培在另外的世界过得好不好。
但他没想到在爆炸一霎那,蒋华东反应会这么快,他没有犹豫的压住裴岸南身体,用自己血脉之躯盖住了他,使他受到的烈火摧残没有那样惨重,堪堪留住了这条命。
裴岸南忘不了那惊天动地的巨响,那是他距离死亡最近的一刻,被滔天火浪击得扑倒霎那,背上传来蒋华东的呼吸声,裴岸南在剧痛中几乎被灼烧得昏死,最后的意识是蒋华东疯了般的嘶吼,大喊着阿南阿南!
裴岸南在闭上双眼时压下了已经迂回到眼角的泪水,蒋华东知道他喜欢林淑培,却没有对他改变分毫,不管他是否爱这个妻子,他们之间的关系终究不允许裴岸南的背叛和觊觎,一边是深爱女子,一边是生死与共的大哥,他那一刻非常庆幸自己没有和林淑培逾越最后底线,否则他怎样有颜面再面对这样一个好大哥。
离开医院那天,他最后去看了蒋华东一眼,隔着病房玻璃,只是忍了又忍最终没有推门进去,他们之间一向是无话不说,裴岸南怕他会有所察觉,他不想再给蒋华东添任何麻烦。
裴岸南的身体有大面积烧伤,按照医生的叮嘱,他还需要做两次植皮手术,住院一段时间观察是否会有感染发炎等症状,裴岸南知道自己早晚是死,他不可能逃得过法律,也逃不过自己良心。与其在医院内坐以待毙,他希望用最后时光逃到很远地方,安安静静过一段日子,过他从不敢奢望过的生活。
裴岸南从此消失了。
在偌大的南三角,在繁华不止的上海城,在更多蒋华东能找的地方,都不存在这个人,他像是人间蒸发,抹掉了于这世上最后的一份痕迹。
云冽的骨灰一直被裴岸南放在身边,装殓在一个宝蓝色的蜀锦荷包内,开口处用金丝封锁,整整十年都没有打开过。
裴岸南记得云冽曾说,她喜欢南省那一条非常温和的乌江。汛期时在最湍急的江口会有奔腾和涨潮,但平时就像江南水乡那样温润又祥和,它的存在感非常低,因为它从不会闹脾气,什么时候路过它都只是静默,在四季如春的石子路旁,仰望着非常低矮的几座旧民房。
江岸是商云冽的家,一栋陈旧到墙皮开始凋落,房顶有了不少被雨水砸出的漏洞,门前的台阶被磨平,地面都是坑坑洼洼,一张摇晃不稳的八仙桌上放着两碟咸菜和一盘玉米面饽饽,荒凉到让人看一眼都不忍。
她生活在这样的家,下面有一弟一妹,爷爷奶奶年迈,母亲没有工作,给大户人家洗缝缝补补赚点家用,父亲在镇上的鞋厂上班,一个月不过十几块钱非常清贫,云冽在生意最忙时会到丝绸店帮工,她长得格外漂亮,客人因为她总是络绎不绝,直到这点名声被传到金爷手下人的耳朵里,像献宝一样将她带走,送到了金爷床榻上,她就彻底和这样贫穷却自由的生活告了别。
那样世道,半点不由人。
闭塞的小城镇,底层百姓家里老人和子女多,温饱都成了问题,哪有什么反叛世俗的资格,云冽成为了牺牲在权贵纨绔之下的一件物品,用她的容颜祭奠了这仓促又黑暗的岁月。
商家因为云冽做了四姨太,得到了五万块钱的聘礼,还有一套不大不小但地点好装潢也非常精致奢华的宅子,一家老小攀上高枝做了凤凰,惹得街坊邻里极其羡慕眼馋。
金爷败了,金府一夜之间被政府征用,做了开放的景点,多少人迷陷在这如同皇宫一样的大宅子内,曾经那样的风月传说,也湮没于滚滚红尘中。
后来有村民在古镇小河畔打渔时候说,乘船看到了乌江畔站着一个男人,非常高大英俊,不像是这村里的汉子,他手上拿着一个荷包,在朝着乌江里倾洒什么,白色粉末一点点没入滔滔江水里,有的被吹散在风中,最后连荷包也丢在江面。
那男子蹲在岸旁,捂着脸嚎啕大哭。
哭声凄厉悲痛,惊动了古树上落着的倦飞的鸟,扑棱着翅膀从他头顶掠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