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吴铭把汪月涵领进旁边的休息室,拉开书桌前的藤椅请她坐下,麻利地将桌面上的一沓机密文件整理好拿在手里,叮嘱道:“你在这儿休息一会儿,要是觉得无聊的话,可以看看桌上的报纸。”
望着轻轻掩上的房门,汪月涵悄悄出了口长气,四下打量这个只安放有一张小床和一张书桌、两面墙壁却全是书柜的休息室,禁不住诱惑,轻轻走动,浏览书柜里满当当的卷宗、中外军事著作和科技书籍,最后满腹心事地回到书桌前,看了看书桌上大部头中英文词典、中德词典,顺手翻阅了字迹端正流畅的手稿,最后凝视手稿上《陆军步兵战术》几个苍劲飘逸的毛笔字,只觉心潮澎湃极为震撼,怎么也想不到只读过几年私塾的吴铭会如此博学刻苦,知识面如此之广。
正当汪月涵想要翻看另一叠字迹严谨的文稿时,一个陌生的男中音和吴铭的笑声清晰传来,汪月涵连忙收回手,望向虚掩着的房门,好一会儿才轻轻坐到藤椅上,焦虑而又紧张地凝神倾听。
身穿一身铁灰色呢子中山装的周文彦已变得更为精干成熟,他一屁股坐在长沙发上,接过吴铭扔来的香烟,拿起茶几上的美国防风打火机点燃,“叮”的一声合上打火机,感兴趣地查看打火机上精美的浮雕图案:
“漂亮!估计价格不菲,又是那个比利时人送给你的吧?”
“喜欢就拿去用,我抽屉里还有一个。”吴铭翘起二郎腿,望着周文彦微微发黑的眼圈,皱皱眉头:“怎么,又熬夜了?”
周文彦长叹一声:“有什么办法?几个**死硬分子弄得我精疲力竭……对了,你怎么问起张凤澜来了?他和你是什么关系?”
吴铭茶几上的热茶缓缓推到周文彦面前:
“俊芳兄,张凤澜是我的救命恩人。你别激动,先听我把话说完,有问题等我说完你再问,先声明,你听完之后不能说出去,但是你做出的任何决定我都能理解,绝不会影响你我兄弟之间的感情。”
见周文彦疑惑地点头,吴铭随即将自己当年如何被诬陷入狱、在狱中九死一生之时如何承蒙张凤澜搭救、**赤卫队如何劫狱、自己如何迷迷糊糊逃跑、如何获得太金山道士救助、如何被冤枉,一直到逃出来报仇后如何被土匪掳上山、山上两帮土匪如何火拼、自己如何说服土匪们放下屠刀迁移到常山,就连他和煌固镇陈继尧一家的关系这么秘密而又隐痛的实情,都毫无隐瞒地向周文彦合盘托出。
周文彦已经听傻了,良久回不过神来,看到强忍痛苦的吴铭点燃支烟默默吸着,这才咽了咽喉咙,扔下几乎烧到手的烟屁股,仰天长叹,唏嘘不已:
“真没想到你的经历如此的坎坷苦痛,要不是出了张凤澜这件事,恐怕我一辈子都不能了解你所经历的痛苦,唉!”
吴铭苦笑道:“这些破事我原本一直以为能够永远埋在心底的,可今天实在没办法了,为了报答救命恩人,小弟只能厚着脸皮博取你的同情!俊芳兄,你是我钦佩的兄长,小弟既然有求于你,就必须告诉你其中的实情,至少说完小弟心里舒服了很多,否则小弟的良心会时时承受煎熬的。”
周文彦非常感动,微微点头也不说话,看着吴铭思考良久,突然站起来上前一步,拍拍吴铭的肩膀,幽幽叹道:
“有你这样的兄弟我很幸运,不枉来这世上走一遭啊!这样吧,现在是下午四点半,天黑前你去监狱门口接人,但你给我记着:仅此一次,下不为例!”
吴铭郑重点头:“明白。”
周文彦走出两步,再次转回来:“把那个打火机给我,另外你还得补偿我一点儿别的什么我才不亏……这样吧,你再送我十支仿制的勃朗宁1922手枪和二十盒子弹,我手下弟兄的装备太差,大半人还在用笨重的驳壳枪,办事极为不方便,打报告上去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解决,可浙赣闽这片地区情况非常复杂,可谓危机四伏啊,不换武器不行了。”
“没问题!我们兄弟间什么都好说!”
吴铭捡起打火机递给周文彦,一直将他送到楼下的汽车旁:“过几天我定购的五辆道奇车估计会送到,到时候你挑一辆代步吧,老是来借我的车可不行。”
周文彦高兴地当胸给了吴铭一拳:
“早说啊!算你小子识相,有黑色的吗?你这辆银灰色的我不是很喜欢,而且挂的是省保安处的车牌,我用不太合适。”
“有黑色的,到时候给你拿回去挂什么牌子不行?”吴铭低声笑道。
周文彦想了想,道:“算了,还是挂你们保安司令部的车牌吧,这样人家问我哪儿来的,我就以推脱说是借你的,省得行署那帮尸位素餐的家伙心里不平衡。”
送走了周文彦,吴铭找到张东宁细细叮嘱几句,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就看到眼含热泪的汪月涵站在房间正中央,看得出来她刚刚哭过。
“坐吧,我已经吩咐张参谋傍晚去接张先生出狱了,估计党部的人没问出什么名堂来,不过以后你们得小心些了,刚才周主任对我发出的警告想必你也亲耳听到了,‘仅此一次下不为例’,他这人说得到做得到,这次能这么帮我已经很不容易了。”吴铭斜靠在沙发上,低声解释。
汪月涵缓缓坐下来,深情地凝望着神色平静的吴铭:“你也是我的救命恩人。”
吴铭摆摆手:“以前的事别提了,这世道太乱,能好好活着不容易,没必要给自己增加那么多精神负担。你今后也要小心些,我不希望你出事。”
汪月涵发红的双眼再次蓄满泪水,她悄悄低下头,掏出手绢擦拭香腮,好一会儿才缓缓抬起头来:“你……你会带兵去和红军打仗吗?”
吴铭心里颇为恼火,但还是没有生气,语气却冷漠了许多:“我不希望你参乎到这里面来,既然你主动问起,要是没个确切的答案,恐怕你回去不好交差,我这就如实告诉你吧:只要别人不主动来打我,不损害我的利益,我就会想方设法避免任何冲突,甚至大家还可以一起交朋友做生意……但是,我有自己的信仰,有自己的追求,不需要别人对我指手划脚。这么说,你明白了吧?”
汪月涵呆呆地望着吴铭,似是陷入了沉思。
吴铭打破沉默,问道:“人接出来之后,你打算怎么办?”
“啊?”
汪月涵有些恍惚,吴铭又问了一句,她才回过神来:
“哦,我想请你帮忙,送我们经过警备森严的常山到玉山,实在不行的话,送到江西地面就可以了,到了那边我就有办法。”
“没问题,驻扎常山的是我的一个营,我让人送你们到玉山吧,晚上我还有个会议,请见谅,请你向张先生转达我的歉意。另外,我估计张先生已经在入狱之后被照了相,留下了案底,所以以后在浙西境内露面恐怕会有麻烦,你记得提醒他。”
“谢谢……”